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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章:落户

        咸阳郊外,朝阳里。

        里监门倚靠在里门上,正晒着太阳,摸着身上的虱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哟,逮住了一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嘿嘿一笑,露出满口黑牙,举起的两指间正捏着只小小的吸血虫。

        看着虫子扭动的模样,他手指用力,只听“啪”的一声,虫子爆炸成了一团。

        里监门露出开心的笑,嘴里哼唱起秦地歌谣,不一会儿又从下裳里摸了只虱子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老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突如其来的呼唤声将里监门吓了一跳,他手一个哆嗦,小虫子趁机逃命,蹿到麻布衣服上不见了踪影。

        里监门抬头,看到不知何时两个年轻人站在了自己面前。

        其中一人是個瘦黑青年,穿着褐衣下裳,皮肤黝黑,正拘谨的看着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里监门心生警惕,目光扫过这瘦黑青年,落到一旁的少年身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凭他几十年的经验来看,这两人的主事者应是这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。

        只见这少年高七尺,样貌端正,颌下无须,一双眸子炯炯有神,光是站在那里就显得神采飞扬,自有一番气度。

        当然,最引里监门注意的是,这少年头上的包着发髻的布,是褐色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证明他有爵位在身,公士!

        秦国以爵位为尊,每一级爵位都有属于自己的特权,自然会在外表上有所体现,一眼就能让人看出爵位的高低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就是商君所谓的“明尊卑爵秩等级,各以差次名田宅,臣妾衣服以家次。有功者显荣,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最普通的无爵黔首,名如其意,就是脑袋上的发髻外裹一块黑色的布。

        升级成一级爵位公士后,头顶的布就要换一换,让人知道这小子可是个有爵位在身的人,不能轻易小看。

        当然,区区一级公士算不了什么,光是这朝阳里就有七八个公士之家,就连二级上造也有两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里监门见这少年公士气度不凡,不敢小视,忙问道:“尔等何人,来我朝阳里作甚?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年笑了笑,让一旁的瘦黑青年取出几块木板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是吾等验传,还请老丈检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里监门接过杨木板制成的“验”和柳木条削成的“传”,瞅了眼上面的文字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内史咸阳上原乡朝阳里,名赵佗,公士爵,高七尺一寸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验”是秦人的身份证,上面刻写着每个秦人的身份信息,不仅有籍贯住址,还有爵位和身高之类。

        另一块“传”则相当于后世的介绍信,由秦的政务部门派发,上面不仅有更加详细的身份信息,比如注明了赵佗“貌白皙,年十五”之类,更重要的是上面有写了持传者出行的理由。

        秦法严格,庶民百姓居于里中,五户一伍,十户一什,比邻而居。平日里只能在家好好种地,不能随意离开乡里,哪怕是去隔壁乡县都是不行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若要离乡,必须要找户籍所在乡里的里典(同里正,秦王政时期避讳“正”字,故称里典)开据出行证明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没有这个证明,私自逃跑,被发现后果是非常惨的,那可是严重犯罪。

        将阳(游荡罪)、阑亡(逃亡出关罪)、邦亡(偷渡出境)就是专门惩治这种行为的,一不小心可能就会罚为隶臣妾,终生改造,再无翻身之地。

        而且这种律法不仅游荡者本人要受惩处,若是当地地区的官吏查验不当,都会负连带责任。

        《游士律》规定,游士(像张仪苏秦之类的说客),若是在某地定居逗留,但被查出没有携带官府授予的证件,所在县的官吏要被罚一套甲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他逗留时间超过了一年以上还没被查出来,当地的官吏更要受到斥责。

        在这种种律法高压下,秦国各地对于验、传的查勘十分仔细,谁也不想担责,想想当年商君被拒门外,作茧自缚的事情就可知道秦律执行的有多严。

        赵佗的验传是由咸阳所发,刺秦之后,秦国朝堂以极快的速度将事情处理妥当,该追责的追责,该奖赏的奖赏。

        赵佗因告奸有功,被赐爵三级,金十镒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他以自身两级爵位将横赎为庶人,如今只有一级公士爵。

        除此外,他和横都入了秦国国籍,分配在咸阳上原乡的朝阳里中。

        赵佗算是成功落户秦国,在身份上彻底融入了这个时代,再不用像刚穿越时在燕赵之地流浪逃亡,整天过着不知生死的日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两块传上面专门写着让赵佗和横来此落户的事情,在此之前,已有乡上的通知传达下来,所以里监门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两人的来意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仔细打量了一眼赵佗,咧嘴一笑,“原来是你们,且稍待,等我唤里典过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佗应了一声,初来乍到,自然要表现的谦恭一些,尽快融入这个社会才好。

        让赵佗没想到的是,这里监门并未进里去找人,而是走到门后,不知道从哪里找到根悬吊的麻绳,猛地一拉,就有一阵滴溜溜的清脆铃声响起。

        紧接着,里内巷道玩竹马的几个稚童欢快的叫嚷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里典里典,有人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里典里典,有人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靠门的几户人家院里的土狗听到儿童呼声,也各自扯开喉咙嚎叫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赵佗眨着眼。

        好家伙,这小小的朝阳里竟还有这般通信系统。

        不一会儿,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就从里中走出来,他先是狐疑的打量了赵佗和横一眼,接过里监门手里的验传看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赵佗,横是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里典把验传交还给赵佗,说道:“之前乡部已有令来,你们跟我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多谢里典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佗连忙拱手相谢,一旁的横身子略僵硬,见赵佗使眼色,才不情愿的跟着拱手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作为土生土长的赵国人,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皆是憎恨秦国秦人,如今虽然在赵佗的洗脑下慢慢接受了秦国将兼并天下的事实,也愿意放下仇恨好好生活,但一时间还是很难适应。

        里典看赵佗气度不凡,再加上所持咸阳处亲发的传符,料定对方身份不一般,不敢拖延,很快就带着赵佗进入里中深处,指着一处宅邸道:“此宅本是里中公士所有,因犯律被罚没,如今便是你的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佗打量着眼前的屋子,打量着他来到这个时代后的第一个家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赵佗,也有家了。